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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求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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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日是周天,本該是孟平川輪休,他卻失眠一整夜,頂著空壇子泛酸的胃去了拳館。昨夜有雨,濕了一地的新枝敗葉。

路過程溪的窗臺時,遙遙看見夏色。

孟平川不知那是盆什麽花, 只覺舒口氣, 比昨晚的苦月亮清爽多了。

剛走兩步,在巷子口遇到程卿淩推車回來, 精神頭挺足,沖孟平川擡了下手:“吃了沒?沒吃跟我回家吃,我特意到槐蔭路那家百年老店買的壽包。”

“不了。”

“別客氣,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嘛。”

“真不用了。”

程卿淩拖著孟平川的胳膊往家走, 電瓶車微微傾斜, 他拿腰一頂, “你上次給我換電瓶的事,我都還沒感謝你呢,來家裏吃個飯而已。”

“小事情, 叔,別記著了。”

“那怎麽能忘!”程卿淩把車停好,回頭攬住孟平川的肩:“進去吧, 我再給你來碗重慶小面,保準你吃完了還想吃。”

孟平川不便過多推辭,輕聲說好。

程卿淩跟朱晨不同,他對孟平川的態度一貫是很友善的。

他打小就在院兒裏玩兒大的, 六五年出生於工人家庭,沒過多久就敢上國企改革,念到高二就下狠心輟了學,到石化廠給姑父頂了職。

一幹就是風雨飄搖的三十來年。

朱晨常說他命好,沒吃過苦,所以待人接物也欠了些火候。

一天天的瞎樂呵,泡杯茶就是人間樂事,見朱晨問孟家兄弟催租時總要阻攔,勸一句“莫欺少年窮”,談平等,講寬和待人。

起初朱晨還有閑工夫跟他辯駁幾句,後來每每聽到,就只當他是新聞聯播看多了,看他念叨個沒完沒了,才會大動肝火的斥責一句:“你跟他談平等,談寬容,你可知道人家都快把心思藏到你家裏了!”

程卿淩懶得跟她吵嘴,也從不細想她說的話。

孟平川進門,程溪正端著碗盛稀飯,頭也不回的說:“老程,老遠就聽到你聲音了,要我媽在家又得數落你了。”

“聲音洪亮說明我中氣足啊。”

“行,那我給你多盛點兒。”

程卿淩憨笑,把孟平川往裏推了半步,“別換鞋了,進來吧。”

“換吧。”

“也行,穿我拖鞋吧,哪雙都行,我不講究的。”

孟平川輕笑,“我也不講究。”

程卿淩聽著高興,拍他肩膀一下,“這才是大老爺們!”他先換好了鞋,往廚房走,邊走邊說:“小溪,你招呼一下小孟。”

程溪聞聲轉過身,“……早。”

迎上站在門口換鞋的孟平川,他剛脫了一只鞋,弓著腰擡起眼,程溪稍微驚訝,他倒是看起來很平和,“早。”

他聲音有些暗啞,程溪不動聲色的彎了下嘴角。

趁程卿淩進廚房,程溪歡愉的往前跳了一步,手握拳輕輕的往孟平川臉頰上一貼,迅速抽開,小聲嘟囔:“……昨晚你都沒給我打電話。”

孟平川把門關了,正對廚房,捏她臉一下:“喝高了。”

“喝高了就把我給忘了……”

程溪在靠墻的位置坐下,手端正的搭在桌上,瞪了孟平川一眼後下巴磕上去,歪著腦袋看他:“我還以為你知道呢……”

孟平川故意裝傻,嘴角勾了下,“知道什麽?”

“沒什麽,反正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。”

“沒忘,說好這周帶你出去玩。”孟平川在她身邊坐下,眼睛盯著廚房,手卻不安分的在她胸口摸了一把,“大早上的皺什麽眉,醜死了。”

“……才不要你管。”

程溪鬧別扭似的往旁邊挪了一位,“我不跟你坐一起。”

孟平川苦笑,“……”

沒到五分鐘,程卿淩端著盤子從廚房出來。

壽包做成了仙桃狀,百年老字號用的都是老面,皮薄,粉白,餡兒是改良的新口味,五月時令的荔枝果肉飽滿,汁水清甜,包裹用鐵錘反覆敲打的黃牛前腿肉,一口咬下去,便是清晨的歡愉,一半出自丘陵,一半出自高原。

“你們先吃,等我做什麽……”

程卿淩坐下,給孟平川碗裏夾了一個壽包,“趁熱吃,電瓶車的事都沒好好謝你,我心裏一直過意不去。”

“應該的。”

這話挺正常,一入程溪耳中就聽成了另一個意思。

她一直低著頭不說話,給程卿淩加了點鹹菜,“老程,你就別瞎客氣了。”

孟平川笑一下,“對。”

程卿淩起身,“我的面要好了,我去看看。”見孟平川沒吃兩口,又給他添了個包子,“你看你個頭那麽高,哪能就吃這麽點兒?多吃點!”

程溪聽不過去,“知道了,老程你快去看看面!”

“行行行……”

程卿淩吃完先走一步,見孟平川面條還沒吃完,讓他慢慢吃,有空常來,程溪著急到門邊拉住他,“才下夜班,急著去哪兒?”

“到醫院去,老同事尿毒癥住院呢。”

“那也不用這麽急啊……”

“哎,我跟廠裏幾個同事約好了的,大家一起去醫院看看。”程卿淩換鞋時嘴裏還嚼著面,蹲下身臉都憋紅了,“我一個人單去不太好,而且你不大懂這事,到醫院看望病人,只能早上去,不能下午去。”

“……為什麽?”程溪白他一眼,“哪有這回事!”

“怎麽沒有?這事講究著呢!你去招呼小孟。”

程卿淩把她推進去,自己火急火燎的出了門。

程溪在他身後嘆了口氣,心想,朱晨平時總數落老程,也不是全無道理。

這老好人的性子……

程溪坐到桌邊,孟平川已經吃完了。

他靜靜看著程溪,什麽話也不說,程溪以為他要親過來,有點糾結要不要閉上眼。結果孟平川只是站起身,拉開座椅。

“做什麽?”

孟平川不做聲,蹲下去抓程溪的腳。

“等下老程要是突然回來……”

“聽話。”

孟平川一開口,被他溫柔的聲音牽引思緒一般,程溪沒再亂動。

“你腳怎麽這麽涼?”孟平川坐下,把程溪的腳架到自己腿上,拿手去捂,“起來也不知道穿襪子,夏天還早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我腳冷?”程溪看著他,心裏被溫水浸潤。

孟平川捏一下她的腳,“你說呢?誰剛剛故意勾/引我?”

“……哦。”

程溪一時沒想起來,她生氣孟平川忘了她生日,當著程卿淩的面,在桌子底下拿腳往孟平川褲腿上蹭,表明風平浪靜,實則蔫兒壞。

孟平川拿眼神嚇唬過她,絲毫不管用,她一連鬧騰好幾回。

要不是他死死盯著程卿淩的臉,消減欲/望,這會兒怕是丟人丟大發了。

程溪擡下腳,小聲問:“你不嫌棄我呀?”

“……”孟平川低頭給她搓了搓腳背,沒意識到程溪的話意,擡頭怔然,“我為什麽要嫌棄你?”

程溪聞言而笑,“沒、沒什麽……”

“又犯傻……”

靜了一會兒,程溪感覺腳暖和了,情不自禁的說:“孟平川,你真好。”

孟平川把她腳放下去,替她穿好拖鞋。

順勢起身把她按在椅背上,嘴角漾起笑意,“才知道?”

“嗯……”

“有點晚,得懲罰你。”

程溪笑著摟住他的脖子,慢慢靠近,自覺的點點頭,“小的明白!”

——

到晚上十點半,孟平川也沒什麽動靜。

程溪不肯死心,總覺得孟平川不會忘記她的生日。雖然她對過生日這件事 沒什麽執念,但就像擁有幾十種色彩和萬花筒,卻畫不出彩虹一樣,她的生日,若是沒有孟平川的陪伴,那就算是沒過。

只是在尋常不過的一天。

程溪打開窗,細致的給窗臺那盆才買回來的芍藥澆水。五月的最後一天,芍藥綻放出就欄,新枝落雨含笑。

這花叫別離草,一點沒錯。

過得去,便是山茶漫野的六月。

正走神,耳邊一陣口哨聲,程溪擡頭,孟平川壞笑著沖她擡了下下巴。

程溪有些發怔,水壺差點沒拿住。

孟平川老遠看見,訕笑著伸出手,朝她勾了下手指。

程溪聽客廳沒了聲音,想著朱晨今天上白班,該是早睡了。便躡手躡腳拿櫃子裏的舊鞋出來,披了件外套,輕巧的從窗戶翻下去。

到孟平川身邊時,他嗤笑一聲,把程溪的手放進自己口袋裏。

“你翻墻的動作真醜……”

“還不都是因為你!”程溪隔著衣料戳了下孟平川的腰,“我這叫好的不學壞的學,全是你教出來的毛病……”

“行,我負責就是。”

程溪繃著笑臉糾正道:“得一直一直負責才行。”

“當然,想賣給別人也賣不出去啊……”

“哼!”

程溪不理他,只跟著他往外走,又見他那輛拉風的機車。

捏了下他的手指,問:“我們去哪兒?”

“玩浪漫。”

“……你還知道浪漫?”

孟平川無所謂的聳了下肩膀,“這不好好在學呢嗎?”

“……行,學歪門邪道,程老師得表揚你。”

“你這張嘴……”孟平川退一步從後面抱住她,程溪弓著腰嬉笑著,他拿嘴去堵她的,沒尋到,摟緊她說:“再貧嘴給你拖去墻角。”

程溪不鬧了,開玩笑一向適度。

她指了下摩托車,“聽你的,走吧。”

——

吹了快一小時冷風,目的地到了。

程溪怎麽也沒想到孟平川口中的“玩浪漫”是這樣的,城郊是踏青的好地方,有對外開放的果園可供游人付費采摘,燒烤架外租,緊挨著的山不高,但名字不錯,叫“後香山”,因龍洞滿山臘梅而出名。

應了宋人陳亮的一句話,“一朵忽先變,百花皆後香。”

夏夜,沒有梅花蹤影,只有遍山流螢對疏影清月。

程溪被眼前景色迷了眼,一時興起,同孟平川說:“我們今年七夕再來這裏吧,輕羅小扇撲流螢,感覺特有意思。”

“行,你喜歡咱們就常來。”

程溪笑說,“我還以為你要說,仲夏夜來這兒餵蚊子嗎……”

“擠兌我沒文化呢?”

“不不不,我開玩笑的。”程溪緊張,她沒半分輕視他的意思。

孟平川笑著帶她往裏走,“逗你的。”

“……我以為你介意呢。”

“還行,媳婦兒有文化我也跟著有面兒啊,介意什麽……”

“嗯呢。”

山勢不高,螢火點燃夜色,星辰為伴。

走到一處亮光的地方,孟平川指著地上說:“那白的是不是貝母?”

“中藥?”程溪搖頭,認真說:“肯定不是,貝母喜冷涼濕潤的環境,多生長在土層深厚、疏松、富含腐殖質的沙壤土裏。”

“你看看去。”

“……不用了吧。”

孟平川推她一下,“去看看,我看那顆挺白的。”

“那好吧。”

程溪沒做他想,一只手被孟平川牽著,往前走一步,蹲下身用手扒拉了幾下土洞,松了點土下來,貝母沒有,黑色絨布盒子倒是有一個。

她拿起來,無措的看著孟平川。

“你撿的,看我做什麽?”

“……你放的。”

“不是。”

程溪不與他辯駁,笑著打開盒子。

一枚精巧的戒指,鉆不大,但刻成了心蕊的樣子。

程溪怔在原地,一時喉嚨緊澀。

孟平川走到她跟前,親了她的鼻梁,低頭與她額頭相觸。

柔聲說:“我想了很久,想到你跟我這樣一個平凡無奇的人在一起,餘生不會浪漫到哪裏去,甚至一時無法安定,也想過你可以擁有更好的人生。”

“我……”

他勾下嘴角,打斷她:“聽我說。”

“嗯……”

“但是如果沒有我,那樣的人生程溪不想要。”

程溪笑出淚,“……自戀啊你。”

靜默片刻。

孟平川沈聲鄭重道:“程溪,我要你。”你的過去是我,將來也是我。

程溪拿手抹眼睛,故意逗他掩飾內心的驚喜:“哪種要?”

“再撩弄死你……”

“哪有人求婚還這麽兇巴巴的……”

“我怎麽知道怎麽求婚,我又沒求過。”

“怎麽都得跪下拿戒指和花吧。”

“老子沒跪過活人。”

“……”

程溪悶哼,側過身,擡頭看月,明月無心,此刻有意。

她不敢與孟平川對視,也不能與他對視。

她怕自己會哭得很狼狽,這樣一點都不漂亮了。

孟平川離開了一會兒,沒一分鐘,程溪急著回頭時,只見他舉著一把隨手采的野花,單膝跪下,見程溪眼淚有泛出來,“有點出息沒有?拿著。”

“嗯……”

“拿好了?”

“拿好了。”

“伸手。”

程溪乖巧照做,“嗯……”

“戴好了,再不許拿下來。”除了以後我給你換更大的。

“好的呀,你也是,嫌麻煩都不許拿下來。”

“老子什麽時候嫌你麻煩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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